图片

六月的太皇河泛着铜黄色的波光，李大宝抹了把额头的汗，镰刀在麦浪里划出金色的弧线。河对岸王世昌家的粮车正往漕船上装货，包铁的车轮碾过板结的土路，发出闷雷般的声响。

'大宝哥，你瞧王家的车队！'李大宝直起腰，粗布短衫早已被汗水浸透，'咱们累死累活收的麦子，倒要分三成给东家当租子！'

李大宝望着运河里渐行渐远的漕船，船头插着的杏黄旗在风里猎猎作响。那些装满新麦的麻袋将顺着运河南下，不出半月就能在扬州粮市卖出高价。他弯腰割倒最后一茬麦秆，锋利的镰刃割破指尖也浑然不觉。

图片

次日天未大亮，李大宝带着佃户推着独轮车往镇上赶。车轴吱呀作响，三十石麦子在晨雾里泛着淡金色。粮市开在太皇河码头东侧，青砖墙上还留着前朝'常平仓'的朱漆匾额。李大宝刚卸下麻袋，就见粮商刘太平摇着洒金折扇踱过来，月白绸衫上绣着暗纹的如意云头。

'几位兄弟辛苦！'刘太平用扇骨敲了敲麻袋，细长的眼睛眯成条缝，'今年麦子成色倒好，可惜江西今年也是丰收，这粮价自然就跌了三成。这样吧，我每石按三钱银子收，现钱结清！'

佃户李小牛刚要应声，李大宝突然按住他肩膀：'刘掌柜，昨儿在码头听漕工们说，扬州粮价涨到四百文一石了。'他撩起衣摆擦汗，露出腰间磨得发亮的牛皮秤砣，'要不咱们先过秤？'

刘太平脸色微变，折扇啪地合拢。两个伙计抬来包铜大秤，李大宝盯着秤杆上鎏金的星子。当第三袋麦子挂上秤钩时，他忽然伸手托住秤砣，黄铜底面赫然露出个黄豆大的孔洞。

'空心秤砣！'人群里炸开惊呼。李大宝的手指在孔洞边缘摩挲，铜锈簌簌落下：'难怪百二十斤的麦子过完秤只剩九十斤，刘掌柜好算计！'

粮市突然安静下来，河风卷着漕船上的号子声掠过青石板路。刘太平的折扇僵在半空，绸缎下摆无风自动。这时西边传来木轮轧过石板的声响，刘成文带着伙计推来辆板车，车头插着的靛蓝布旗上写着'足斤实两，高价收粮。'

图片

'李庄头若不嫌弃，刘某按四钱一石收。'刘成文掏出包着红纸的银锭，'这是二十两定金，余款等麦子全部入仓后结清！'他转身朝围观的农户们拱手，'诸位乡亲若信得过，今日都按这个价收！'

人群骚动起来，几个正要和太平粮行交易的农户纷纷调转车头。刘太平的绸衫后背渗出深色汗渍，突然抬高嗓门：'刘成文！你坏行规抬价收粮，当心漕运司查你的船！'

'刘某的粮船卯时三刻已经发往清江浦！再说陈县令特意关照不要丰年贱农！'刘成文不紧不慢地展开账本，'倒是王员外那十船麦子，都是压价收的，听说卖粮的农户连粮种本钱都亏了！'他这话说得轻，却惊得刘太平连退三步，折扇啪嗒掉在地上。

粮市里忽然卷起阵怪风，打着旋儿掀开刘太平的绸衫下摆，露出腰间的半块鱼符。李大宝瞳孔微缩，那是漕运司衙门的通行令，寻常商户绝无可能有此物。河堤柳树上知了突然噤声，远处税关望楼传来三声梆子响，惊起滩头一片白鹭。

'成文兄倒是耳目灵通，如今也学会和官府打交道了！'刘太平忽然阴恻恻笑起来，弯腰捡折扇时压低声音，'只是不知陈县令的官轿，能不能抬进漕运总督的衙门？'他袖口闪过道银光，李大宝看得真切，分明是把錾着虎头的解手刀。

刘成文面不改色，将银锭重重拍在平车板上：'刘掌柜不妨问问昨儿在海天楼，是谁给家叔刘主薄递了漕粮的账本子？'这话如冷水泼进热油锅，几个老粮商顿时交头接耳。太平粮行的两个伙计突然松开秤杆，包铜大秤轰然倒地。刘太平只得忍气吞声，带着伙计往临县去了！

图片

李大宝接过刘成文的银子揣进怀里，望见运河里缓缓移动的漕船。最前头那艘挂着'王'字旗的大船正在过闸，船工们喊着号子拉动绞盘，阳光照在包铁船头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，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，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，请点击举报。